“以前有個人。”

木川唯捏緊了手裏的冰球，她沖對面的少年笑了一下，是那種很真實很溫和的笑容，“也說過這樣的話。”

她稍稍松口氣，卻仍舊覺得好像無法釋去重負。不管緣分深淺，她都希望能幹凈利索地斬斷與其他人之間的關系，但上天促成的緣分，即便是人和天才也無能為力啊。為什麽偏偏是轟焦凍呢？他如果不是安德瓦的兒子就不會生出這些麻煩了。

少年原本冷淡的面容出現了類似疑惑的神情，他面對這樣的木川感覺有些難以招架，嘴唇艱難地吐出字音：“然後呢？”

唯姑娘拖宕了片刻才應聲，隨即不去看熱熱鬧鬧的體育館，卻只顧著盯著手中的冰塊看：“那家夥死了。”

有的書以軟羊皮裝訂，有書的則用黃銅裝幀成硬殼書皮……將封面弄得花哨是為了給內容添上保險。

人類也適用這條規則，木川唯外表光鮮亮麗，內裏實則惡劣又冷漠，轟焦凍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看穿了她的性格才會接近，還是因為被封面吸引才會翻開內容查看。

照人之常情來看，木川是值得同情的。話雖如此，但轟焦凍的同情與一般意義的同情又截然不同，除了同情，他不願意將自己的感情解析成其他的東西。

——“請下場比賽的參賽人員爆豪勝己和木川唯到主賽場集合，比賽將於五分鐘後開始。”

廣播又響起了。

木川流瀉的紅眸光裂成不規則的眼神，覆於對方灰色藍色的雙瞳襞褶之上，順著大地攀附的陰影終止。她頓了頓，旋即擡手重新把冰塊遞回去：“謝謝你，我害怕它等會被弄壞，請幫我保管。”

真的只是普通的冰塊而已，只是隨處可見的，數不勝數的蕓蕓眾冰中的一員。少年呆呆地看著手心冰涼的球體，根本理解不了她的想法。

“讓開陰陽臉，擋路了。”

身後的通道內出現了另一個身影，光是聽語氣都能明白來人的身份。兩個男生無言地對視一眼，轟焦凍率先後退半步，他禮貌道歉：“對不起。”

爆豪勝己嘖了一聲，雙手插在兜裏，囂張又狂妄地揚起下巴沖著旁邊的木川示意：“走了，蠢貨。”

小星球即便日夜不停飛翺宇宙，行盡天涯，也不見得會舛互交際，但這三顆小星球擦肩而過的時候，其中一個卻對停在原地的那顆說了[待會再見］這樣的話。

並排走向賽場的榴蓮頭小行星突然有種煩躁的感覺，他看著想要徑直走到對面的木川，從後面拽了拽她的頭發——

“餵，要認輸就早點說，比賽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黑發姑娘轉過身，纏綣如綢緞的發絲瞬間在半空滑過悠揚的弧度，那雙像兔子的紅眼睛習慣性彎彎地露出笑意：“還請千萬不要留情，不然等我贏了，他們會說是你故意讓著我的。”

“啊？！”

在爆豪終於理解了這番話的同時，少女沒搭理他氣沖沖的怒吼，自顧自從手腕上取下棕色的發繩，將長發紮成了高高的馬尾。

灰蒙蒙的天空漸漸壓低，陰沈沈的烏雲層層疊疊，仿佛欲死死地鎮服住季夏之末，白晝昏暗下來。

“雄英高中體育祭也終於要迎來最終決戰了，1年級的頂點將在這一站中誕生！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總決戰！”負責解說的麥克老師扯開嗓子大吼起來，“一邊是壓倒性勝利一路兇惡爆炸贏來的少年爆豪勝己，一邊是擁有千餘粉絲適合去當偶像的少女木川唯——”

“究竟誰能獲勝？現在就開始吧！！！”

就在start這個詞蹦出的同時，爆豪勝己雙手燃出劇烈的火花，置於身後加速直直地飛沖而來，他扭曲著面孔猙獰道：“正因為你的個性很強……所以攻擊方式才這麽單一啊——”

“單一？”站在原地沒躲沒避的女生重覆了一遍他的話，面對顏藝的對手，她平靜地擡手想要放出巨型蒸汽浪。

少年猛地在半空旋身，重心往後一壓，漂亮地繞到她的身後，一拳就把人捶到了地上：“這就是你的水平嗎，那個陰陽臉還真是故意放水了啊。”

木川沒啥表情，應該說她覺得這種小打小鬧都用不著認真，畢竟都跟庫洛洛這種人精打過交道了，再回到學校的體育祭賽場欺負沒進入社會摸爬滾打的小幼苗嗎？

她默默從碎石裏爬起來，擦掉臉頰上的一道血跡——這個動作驚起場外無數人的尖叫與唏噓，果然爆豪勝己完全沒打算把她當做女生來看。

“嗯，他確實是在讓著我。”木川唯竟然承認了，她側身避開轟炸，“後來純粹是在用個性比試，因為轟同學不打女生，跟你不一樣。”

“哈。”

爆豪嗤笑起來，他反手一揮就是巨型的爆炸氣浪，看著對方也回以高溫的蒸汽，不由從心底升騰起劇烈的不爽：“你也用啊！你的個性不僅僅是控制溫度變化吧！不管是什麽統統用出來！我要的是名副其實的第一，不然就沒有任何意義！”

黑壓壓的烏雲徐徐化為細絲，一條細絲橫掠過樹叢，又一條細絲緊追而來，眼看著一條條細絲一齊掠過，雨下得越來越密，看臺上的觀眾紛紛打起傘，還有的穿起雨衣，顯然都是有備而來。

“你會死的。”

木川唯坦言。

只不過這句話更讓爆豪覺得她在吹牛逼，他認為少女在給自己即將的失敗找一個優雅的借口。他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但雨天克制我。”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想起比賽前的激將法，於是默默笑起來，“爆豪同學有著非常厲害的個性，你以後要不要跟我一起統治世界啊，我們兩個人……”

“你他媽在說什麽屁話！”少年口不擇言，怒火更旺盛了，他的吊梢眼成了三角形，是那種童話故事裏會把公主抓走的惡龍形象。

少女不知道[我們兩個人］有什麽歧義，少年也不知道[一起統治世界］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他誤以為女生在比賽時告白了，他惱羞成怒，耳根紅了，手裏的個性更是在雨中劈裏啪啦亂放：“現在說這種話是想讓我放水嗎？！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不可能！”

“也對，你是正義使者。”

紮著高馬尾的女孩子嘆了口氣：“不可能就不可能，重覆這麽多遍幹什麽。”

“但……但是，等比賽完了你再問一遍，老子說不定會考慮看看。”爆豪血紅的眼睛撇開別處，他氣勢洶洶地朝著不遠處的LED屏幕望去。

鹹魚唯不太能理解：“啊？為什麽要比賽完再問一遍？”

“啰嗦啊！老子讓你再問一遍你就再問一遍！”

“……”

什麽玩意。

木川唯又想嘆氣了，她真是不懂現在的男孩子都在想什麽，難道是地域空間差異嗎？少女開始真實地想要快速結束比賽。

她在短短的數十秒內改變了初衷，本打算直接認輸的話又吞回肚子裏。小鹹魚不用溫度了，她在少年攻擊來的瞬間踩住一旁的空氣塊整個人飛躍起來，她在空中優雅地旋身，燦如烈陽的白火再一次燃燒起來，暴雨幾乎是像海嘯般從天空中的烏雲上飛瀉下來。

爆豪勝己被雨水淋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全身的衣服都被浸滿雨絲。他的個性是需要汗腺的，可以說他才是被雨天克制的人，更不用提這種跟山洪海嘯一樣的雨水了。

木川的白光同對方的爆炸撞在一起，絲毫不見減弱的火焰帶著熊熊之勢同雨水並駕齊驅，巨大的推力橫掃全場——

她扯開發繩，一頭青絲披散在肩上，全身上下不見一丁點濕潮，反而幹燥得過分。她站在中央，比賽隨著雨停結束了。

“場，場外！爆豪勝己跌出比賽圈！勝者木川唯！”

烏雲散開了，原先黑壓壓的天空徹藍如洗，就連太陽都露出臉來，不顧一切地照在她身上，臉頰與脖頸交會之處在光線下勾勒出金色的朦朧曲線。

站在圈外的男孩子抹了一把滿臉的雨水，有些驚疑地望著中央的少女，他蹙起眉頭：“你究竟……”

“啊，對不起。”

木川的眼睛就像王冠上的紅寶石，閃著細碎的光芒。她轉過身，徑直跑到了他旁邊，碰了一下少年的衣服幫他蒸幹水跡，雙頰在日光下白皙到近乎透明：“其實都是天氣不好，不然你肯定會贏的。”

“別再說這種話了。”爆豪煩躁地揮開她的手，皺眉狠狠凝視著對方的眼睛，“我早就想問，你其實不止一種個性吧？”

“爆豪同學你想這麽理解也行，不過那算不上是[我的］個性。”

莫名其妙的話雲裏霧裏的，爆豪勝己不明白涵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少年雖然輸了比賽，但他隱隱約約地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麽關鍵點，於是並未表現出絲毫的不甘——就算有，也被藏在心裏了。

“所有比賽項目到此全部結束，本年度雄英一年級的冠軍是——A班木川唯！！！”

這次場外的掌聲響得如雷貫耳，人潮的歡呼與尖叫誇張到可怕，爆豪勝己甚至還聽見了有人高興得嚎啕大哭的聲音，一時間全場陷入了爆炸般的氛圍中難以自拔。

“切，在我下次贏你之前，別再輕易輸給別人了。”少年不爽地將手插在兜裏，鴿血紅的眸光從女孩子臉頰上那道細小的傷口處一閃而過。

他挪開視線，語調忽然下沈：“餵……剛才的問題，你可以問了。”

前半句莫名的沒有底氣，後半句又像是勉強撐起場子從而強硬地找回自信。木川唯聽得一楞一楞，她茫然地點點頭：“哦，你想要統治世界嗎少年？”

“……之前不是這句吧蠢貨！”

“誒，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啊！！！”

爆豪勝己氣急敗壞，他剛想說點什麽，就被頒獎典禮開始的配樂聲打斷，沖天的禮花響徹體育館，午夜老師跑過來硬生生把他倆塞上了頒獎臺：“別聊天了，表彰儀式都開始了。”

站在第一名位置的黑發少女偏過頭看看左邊的榴蓮頭，又看看右邊的冰塊火焰少年陷入沈思。

【反派手冊第七十八條：無論善惡，要做就要做老大】

……她這也算是……做了個老大了吧？如果旁邊兩個分別站著她的二把手和三把手那該多好啊。

“接下來——進入獎牌授予環節！今年負責頒發獎牌的人，當然還是非他莫屬！”

“哈哈哈哈！我帶著獎牌登場啦！”一個自帶BGM的男人從體育場頂上跳下來，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他的身份，恐怕鹹魚唯會以為自己誤入了什麽自殺現場。

歐爾麥特給兩個男孩子戴完獎牌後，還一臉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木川少女這次特別棒哦，老師為你的成長感到高興，A班的所有人都是你的朋友，所以未來請敞開心扉吧，有什麽困難有什麽心事都來找我談談，老師會幫你的。”

“那老師記得幫我把相澤消太揍一頓。”木川唯理直氣壯地接過金牌，“他欺負我。”

“……怎，怎麽回事？”

“他曾經把我帶回家過夜，但是又翻臉不認人，是個渣男對吧？”

“！”

歐爾麥特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瞪大雙眼，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播音室看了一眼：“相澤君他……竟然做了這樣的事情嗎？！”

就連轟焦凍和爆豪勝己都懵逼地齊齊往她身上看，目光中透露著滿滿的不可置信與疑惑。榴蓮頭少年率先沈不住氣發問：“餵，相澤老師怎麽對你了？”

“哼。”唯姑娘冷哼一聲，雙手環胸：“他說好了要領養我但是又反悔了，渣男，辣雞，變態，瞌睡蟲，木乃伊！”

“……”

歐爾麥特松了口氣，他想起同僚好像確確實實有過這麽一段經歷，怪不得校長那時候說他倆有孽緣，原來如此啊：“好的，老師會去幫你問清楚的，木川少女放心吧！”

男人還豎起大拇指，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啦，這次的前三甲就是他們！但是，各位，在場的所有同學，其實都具備站在領獎臺上的可能性，就像大家在比賽中看到的那樣，互相競爭，彼此提高，不斷朝更高境界攀登的奮勇身姿，下一代的英雄，已經毫無疑問嶄露頭角，那麽在最後，我要說一句，請各位和我一起振臂高呼！預備……”

“大家辛苦啦！”

“Plus Ultra！”

“……”

小鹹魚默默露出漠然的目光，打算跟著A班的同學回到班級聽班主任講話，但沒走幾步突然被人叫住了，她回過頭，發現是沒什麽表情的轟焦凍。

“怎麽了轟同學？”

“你剛才讓我保管的。”半紅半白發色的男孩子話很少，他簡單作結道，伸手想要把冰塊還給她。

其實木川唯已經忘記了，她楞怔片刻，馬上禮貌地笑了笑，準備接過。然而重新出現在手掌心的卻是被做出雪人造型的冰塊，眼睛用紅墨水點了點，身體兩側還插著牙簽。

“你之前在數學書上畫過，所以我就簡單做了一下。”他這麽陳述。

唯姑娘心情有些覆雜，她的眼神在少年雋秀的臉與手中閃著亮晶晶光澤的冰塊雪人之間來回游移，接著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動搖之色。

原先仿若極寒海面的血海，橫亙著萬年不化的堅冰，纖細的裂縫在紅瞳中擴散，裂紋遠遠延伸開來，出現了碎冰。

“我收回之前的話。”她突然開口，“轟你不止是眼睛很好看……你整個人都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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